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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拼命过昂贵的日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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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x年,我一(徐志摩)

要说我和小曼在上海的日子过得怎么样,真不是一句话能总结得了的。这日子有光鲜的一面,也有不光鲜的一面,还有由光鲜造成不光鲜的一面。

先说说光鲜的一面。

小曼不光是美女,也是一大才女,尤其在画画和法方面。她也是机缘多,名师们还都愿意指点她。在北京,她师从刘海粟和陈半丁。到了上海,她又拜了贺天健为师,学习山水画。她的画艺可谓与日俱进。民国时期,大画家几乎都是男性的,要说女画家,我感觉没有哪位能及得上她,说她是当时唯一的女性大画家也不为过。

我不懂画,我拿了她的手卷去给我的朋友、大鉴赏家邓以蛰评估。不曾想以蛰给了非常高的评价。他说:啊,不错!布局自然,黑色淡雅、气韵生动,秀润天成,难得!这是谁的手笔?我说是小曼的。他又细细看一遍,连说了不起,这么年轻,已经登堂入室,可以说已经得窥大家门槛了。最可贵的是,她的画不卖弄技巧,纯然是性灵的流露与抒发,所以绝无匠气。在她,随心而为,而对许多大画家来说,却是要到后期才能达到这样的归真返朴之境。

不少名人愿意为他的画题辞。国学大师杨杏佛为小曼的一幅画题诗一首:手底忽现挑花源,胸中自有云梦泽,造化游戏成溪山,莫将耳目为桎桔。

我把小曼的画带到北京,竟然引发了轰动效应。许多人要收购。固然因为她是四大美女之一,但对她的画艺之看好也是极重要的原因。

我知道,到了虾米小弟的时代,小曼的字画更被看好了,有的画拍卖价达好几百万元。

再就是,小曼喜欢唱戏演戏,这方面她也有很多名师。她出演了不少京剧昆曲剧目,总是非常受欢迎。这当然也是因为她有唱戏演戏的天赋。

我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主,更何况人说夫唱妇随,两个人得一起唱才有意思。我跟小曼合演过《牡丹亭》中的《春香闹学》一折,由小曼扮演鲜灵活泼的春香,我扮演迂夫子陈最良。我跟小曼、翁瑞午和江小鹣四人还上台合演过一次《三堂会审》,小曼演主角玉堂春,翁瑞午反串小生演王金龙,剧中红袍和蓝袍两角则由我和江小鹣分饰。江小鹣是雕塑家。翁瑞午的事我待会还会细说,但就唱戏方面而言,他在我们这四个人里是最内行的。

你别说,无论是我跟小曼演的还是我们四人演的,都轰动了上海滩,一票难求不说,那些大报小报还连日报导,成了许多太太小姐饭后的谈资。有一次我在北京遇到少帅张学良,他捏着嗓子说:陈夫子,幸会幸会。我一时没回过味来。他把嗓子捏得更扁了:你把春香一个人留在家里,不怕旁人翻墙采摘吗?我这才知道他到场看了我和小曼演的《三堂会审》。他说:尊夫人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。我说:闹着玩的,当不得真。他说:可别这样说,你们二位还真是演戏的料。

光鲜的还有印度大诗人泰戈尔二度访问中国时住在我们四明邨家里。

为了迎接泰戈尔到来并入住我家,我们把三楼一个房间重新装修了一下,做成了一个印度风格的居室。没想到老先生毫不领情,进了给他精心准备的房间就又退了出来,说:不行不行,我是到中国来,这里不是中国。我跟眉就带着他参观整栋楼。他偏偏就看中了我们俩的卧室。他说:我就要睡在这里。。

鹊巢被洋鸠占了,没办法,我和眉只能当了一回印度夫妻,住在了典型的印度卧室里。

那几年,我们生活中光鲜的地方还真不少,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多的欢乐。可是这光鲜却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烦恼。

我们租下了整栋的楼,住在这栋楼里的员工就有十几人,厨师,保洁,司机,一应俱全。出生高贵的眉喜欢过那种奢华昂贵的日子,经常出去吃大餐,包整个的楼面甚至餐馆,后来还吸上了大烟。眉自己对人说过,我们家一个月的开支至少要五百元,经常要用到六百多。五六百,这在民国年代可不是小钱呢。称为巨款都不为过。

我家是富豪人家。可父亲不喜欢小曼,我跟小曼的婚姻从来没有让父亲爽过。他心目中的儿媳永远是幼仪。所以,父亲虽然知道我们花销大,却从来不资助我们。我也不会去求他,跟要饭的那样,我是不干的。

以我的名声,找一个象样的工作不难。可是一个工作哪里够呢?

我只能搏命地挣钱,去填补这个无底洞。

我在上海两家大学,光华和大夏,在南京中央大学同时兼职授课。那时的南京,哪象现在,有高铁和高速公路,我听说了,最快的高铁从上海到南京只要一个小时。可是那时,去一次南京半天时间都不够,我从南京赶回上海,第二天上海的两个大学里至少有一个上午就有课。回到家里,眉一般都睡着了。我亲一下她的脸,她慵慵地含糊地说:回来啦。然后我还得坐到写字台前,去备课,或者写东西。

到上海后,我和朋友们办起了《新月》杂志,那上面也发表了徽徽的好几首诗。后来《新月》不办了,又办起《诗刊》。每天晚上,我还得审稿约稿。等我上了床,再亲一下眉的脸蛋,她都没有反应了。人说,黎明前是人睡得最结实的时候。

结实。嘿,可我都快散架了。

有一次我从南京搭乘了一架飞机回上海,下午就到了家。我想给她一个惊喜,用手势制止佣人们打招呼,蹑手蹑脚地上楼梯,轻极慢极地拧门把,推门,然后我就呆在了门框里。眉躺在床上,那个姓翁的,翁瑞午,竟然伏在她身上,亲吻着她。他吻着她的嘴!

我怒火中烧,烧得我眼睛都有点看不清物了,可是我还是认得这个姓翁的,认得他那个招风耳朵。

我拉着他的招风耳朵,在他的哀嚎声里把他从床上拉起。他竟然愤怒地说:志摩,你疯了吗?我说:是我疯了吗?他说:谁说不是?

他说“谁说不是”,说实在的,我对他有些佩服,有些敬意。他在愤怒中(他好象真的是愤怒了),捂着一边的耳朵,就是我拉的那只,那里还有血渗出来,如此愤怒,他说话还是绉绉的,甚至理直气壮。被活捉生擒,他的语调里却没有丝毫的慌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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