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所有故事里都有一个会算的老和尚
这天午后，舅舅、母亲带着我一起去给爷爷问安。时间已到了六月中旬，天气逐渐开始热起来。也许是命数注定，尽管没用什么药，爷爷这几天的气色倒好了起来。他像个小孩子似的被二伯哄着躺在门外的躺椅上晒太阳。爷爷的样子变了，完全失去了原来的利落和干练，成了一个处处都要人照顾的且有些任性胡为的人。虽然他正开始慢慢恢复说话的功能，但清醒的时候却越来越少，而且记忆力奇差，因此根本无法再管庄中的事了。庄中几位负责人经过商议，决定由大伯少春来正式接替爷爷的职位。大伯考虑到自己最近应酬较多，而爷爷一时半刻也没有好转的迹象，因此大伯就把照顾爷爷的责任全交到了二伯少礼的身上。
我一直对爷爷比较敬畏，所以很少主动去看他。女孩子的敏感有时非常强烈，爷爷好的时候，我由于不想让他的嘴里总是挂着光照等少数几个男孩子的名字，而对我们这些女孩子不理不睬，因此我总是会用一些异常的举动刻意去引起爷爷的注意，虽然这些行为会经常适得其反。然而当爷爷病了，性格方面也像换了一个人的时候，以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不复存在了，这时我反而觉得他与我平时玩的布娃娃有些相近。无论我怎么对他，爷爷都不在意。我现在可以和光照一样随意与爷爷开玩笑了，祖孙俩维持了多年的代沟目前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但不知怎么回事，我反而失去了往日那种想要和爷爷亲近的感觉，对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产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心理。是悲伤？是怜悯？我说不清楚。不过和从前一样的是，我绝不敢单独走进爷爷那间充满老人味的小屋，我怕一个人面对爷爷布满沟壑的双手和说不出任何意义的笑容。
但舅舅和母亲他们对爷爷却依然保持过去的尊重，每日一次的请安已经成了例行公事。
院子里飘着的名贵药草香味沁人心脾，令人全身十分舒爽。墙外树上的蝉儿不停地奏着乐章，源源不断的送进小院，给此地的宁静增加了几分热闹。爷爷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景色陶醉了？此时他正在怡然自得的闭目养神。
“世伯，你好！”舅舅拉着我的手走上前向爷爷打招呼。
“你是？”爷爷慢慢张开眼睛，仔细端详了舅舅半天，然后嘴里含糊地问：“你是谁家的？我没见过你呀？”
我知道爷爷一定又犯糊涂了，忙上前抢着回答：“您每天都见过他。他是我舅舅啊！天天来看您，您都不认得。那您知道我是谁吗？”
“嘿嘿，你，我认识，见过、见过。你叫什么、什么？光－－”
“不对不对！”我看爷爷好像就只认识光照似的，赶紧打断他。“我是灵儿。记住了！灵－儿－。”
“啊，对、对、对，我知道了。”爷爷点点头，似乎什么都明白了，可话音未落，又摇了摇头，紧接着问：“你们是谁家的？”
舅舅看到爷爷仅仅两个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，感到很心酸。看来爷爷是真的没记性了，这次没等我说话，舅舅赶忙应道：“我们是您家的人，就住在前院。您看，我给您送东西来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这个。”舅舅展开手里的包袱，几套已经做好的寿装立时呈现在爷爷面前。
母亲过来替爷爷拿出夹衣在他身上比了比。“爸，这是你的。”
爷爷看了一眼衣服问道：“给我的？很漂亮啊。”
母亲道：“是涵生特地给您做的，不知您穿上合不合适？您试试行吗？”
爷爷费劲的点了点头，高兴地说道：“好、好。”
虽然他只是斜躺着让人给他试完了新装，但舅舅还是很快地发现了两处小地方不满意。“看来还得修改修改。”舅舅自言自语地说。
在忙完爷爷的寿装之后，舅舅又开始忙着给幽幽山庄其他人置办新装。我们算了算，如果一圈做下来，估计舅舅至少要在庄子里呆一、两年时间。不过，舅舅对我们所穿的唐朝服装裁剪较为生疏，但对山外人常用的便装则很拿手。他试做了几套让山庄男人们试穿，没想到穿这些便装干活非常利索，于是男人们纷纷来这里定做这种装束。山庄中平时喜欢以物易物，或以工换工。但舅舅不需要这些。他说只要大家满意，就当义务劳动算了。可庄民哪好意思接受别人的免费劳动成果，于是很多人将各种物品转送到母亲那里。母亲很为难，她知道舅舅要养家糊口，这些平常物品显然帮不了舅舅什么忙。
“要是有能换钱的物品就好了。”母亲心想。“可什么东西值钱拿起来又轻松呢？啊，名贵药材和宝石！”
母亲来山庄二十多年了，早已忘了钱的重要性。她猛然想起，山庄不仅自然资源丰富，而且矿产资源也是第一流的。虽然很多名贵药材可遇不可求，要历很多险才能得到。可那些黄金珠宝却被山庄视为中看不中用之物，从来没有人去开挖矿井寻找过它们。但即使这样，庄民也经常在淘河锄地时捡到不少。只是人们自己留下的不多，而是把这些东西作为香火钱无偿捐给了东山寺。
“你们谁家里要是有那些黄颜色的石头，不如送涵生一、两块吧？他以后或许还能用得着呢。”母亲等别人再送东西来时，婉转地表达自己的想法。
这还不简单！庄民自然很乐意把这些东西送给舅舅。于是不知不觉，舅舅和健水慢慢地也有了很多收入。
“灵儿，我们要上庙里给你爷爷烧香，你去吗？”奶妈一边大篮子小篮子的往身上挎，一边问我。
“好啊。”只要有地方玩，去哪里都行。
我记不清自己今年是第几次来东山寺了。反正只要家里有人不舒服，奶妈就得来一趟。东山寺座落在半山中，离庄民聚集的地方较远，并且有近百级石阶要攀登。但山中凉风习习，涧泉相随，古韵钟声，香烟缭绕，早已成为庄民心中的圣殿，所以区区几级石阶自然拦不住善男信女们的脚步。
当我和奶妈走进白玉围墙时，眼前总是一亮，因为一座完全不同于山庄任何建筑的高大神殿出现在我们面前。
如果说冷凝宫是大自然赐予的杰作，那么东山寺就完全是人工雕刻的圣物。累积了一千多年的黄金珠宝在这里焕发出奇异的光彩。纯金身的菩萨和香炉，镶篏宝石的坐台与墙面，无一不透出高贵与华丽。可怜的人们啊，心中对精神层面的追求从来都无止无终。
老方丈坐化后，人们说东山寺换了新的主人，可我却一次都没见过笑痴和尚。尽管庙中香火还是那样旺盛，但人们对笑痴和尚这个新方丈是否能履行好权力却一点也不看好。记得庄中过去要有什么邪魔外祟的事均请老方丈出手，可现在庄民却只找其它老和尚来帮忙，笑痴被人们无形的冷落了。当然，我家大伯就是冷落他的人之一，维系了多个世纪的两代继承人之间的联系就这样中断了。
女人们似乎比男人们更虔诚，庙里更多的是大媳妇小姑娘。奶妈直接将我领入正殿。我俩烧过香，拜过佛之后，又去旁边的老和尚处求了一只签。
老和尚接过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莫道人生如梦境，枯枝折断几度青，小桥流水东逝去，待到他年又一春。”
“笑眉大师，这签中是什么意思？请你给我解答一下。”奶妈将手探入篮子中，掏出一块血红的小石头放在老和尚身边那流光溢彩的托盘里。
老和尚半闭双目问道：“玉馨施主所求何事？”
“问病。”
“是不是山庄之主一峰前辈的病？”
“正是！”
“玉馨施主请恕我直言，所谓‘人之有命，命之有根’，命数是前世就注定好了的。签上所言，一峰前辈凶多吉少。不过……。”笑眉和尚皱起眉头，停了一下。
“不过什么？”奶妈着急地问。
“不过，记得方丈大师曾经预言过一峰前辈的寿数，好象还未满呢。”笑眉和尚掐指算了算，犹豫地说：“你们如果有办法补救，一峰前辈或许还存有生机。只是方丈所说，不知道准不准？”
“方丈？”奶妈惊喜的问：“你说的是笑心方丈吗？那我相信他的预测一定准！”
笑眉和尚只是神秘地笑了笑，不置可否。